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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类消失后,我在无人岛上等你的消息 | 科幻小说

伊丽莎白·汉德 不存在科幻 2023-02-06

作者简介伊丽莎白·汉德,曾获两届星云奖、四次世界奇幻奖、一次提普垂奖、一次神话协会奖以及两次国际恐怖小说协会奖。她是《华盛顿邮报·图书世界》《乡村之音》等众多报刊杂志的长期撰稿人,并为《奇幻与科幻小说杂志》主持一个正式的专栏。她还从事大量剧本改编工作,著名的有《十二猴子》《安娜与国王》《加勒比海盗》《星球大战》衍生作品等。

回响全文约6600字,预计阅读时间13分钟
作者 | 伊丽莎白·汉德译者 | Mahat校对 | Isaac
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,每回我都在场。一条来自五百、一千英里外的某人的消息,在我的屏幕上闪烁而过,总是用同样的方式让我收悉。岛上没有电视,无线电接收也时好时坏:信号来自马尔斯山[1]顶的信号塔,一路穿越佩诺布斯科特湾[2],任何天气——雷暴、大风、暴雪——都会让这座信号塔失灵。有次发生这情况时,我正在听电台,播着音乐,尼克·德雷克[3]的,在为公地农贸集市[4]打广告;一阵突如其来的柔和爆音嘶嘶作响,就像潮湿的干草落入篝火的声音;随后一片静默。
有时我能听到你的话音,其实也不是真的听到:我读着你的消息,想象着是你的嗓音,有那么片刻,既不讽世也不厌世,只有无力疲惫,只是沉重到无法表达。话语似羽毛从天而降,像蓝天上的点点墨痕。太空针塔;西尔斯大厦;拉瓜迪亚机场;金门大桥;伦敦眼;巴林希尔顿酒店[5];悉尼、新加坡、耶路撒冷。[1]位于美国缅因州东北部,最高峰533米。[2]位于美国缅因州,是佩诺布斯科特河汇入大西洋的入海口。[3]英国著名创作歌手,生卒:1948年6月19日-1974年11月25日。[4]缅因州一年一度的著名集市。[5]分别位于西雅图、芝加哥、纽约、旧金山、伦敦、巴林,皆为当地著名地标。发生间隔先以年计,而后以月计,现在又是经年。离第一次高楼坍塌已经过去多久了?上回听到你的消息又是何时?记不清了。
今天早上我横穿岛屿,遛狗散步。我和大狗经常去找鸟,我是为了手头的工作,而大狗只是追逐嬉戏。它翻过山脊,奔着一只山鹑而去,山鹑一飞冲天,留下赤铜色羽毛和山毛榉树叶哗然一片。大狗一边徒劳地追着山鹑,一边咧着长嘴,露出红龈白牙,耷拉着舌头呼哧喘气。 “芬恩!”我呼唤它。它又猛地咬住地上的羊齿蕨不停绕着打转,黑色的刺叶从它的上下颚间胡乱蹿出。“芬恩,回来。”它回来了,它现在只认得我的话音了。
有一阵子我挺发愁,食物和水怎么办,万一要就医该怎么办。还好打的水井一切正常,存下的干豆子和罐头食品也够吃上几年,而且这些日子菜园里长势喜人。气候变暖意味着岛上的夏季更长,日光更足;现在我能种上西红柿,还有罗勒[6]和苏格兰帽椒,这可是刚上岛时怎么都种不了的。农舍底下的菜窖足够干燥阴凉,之前还能上岸时我到埃尔斯沃思[7]囤购的所有药品都保存在里面——沙丁胺醇气雾剂、阿普唑仑、阿莫西林、泰诺、还有可待因、布洛芬和阿司匹林[8];以及几箱狗粮。早先我安装太阳能电池板的时候,围观的人都在摇头:这里太靠北面了,晴天太少,光照不足;但随着天气变暖,情况大有转变。现在难以捕获的不再是阳光,而是无线电信号。无线电静默通常会持续上几个月,然后信号突然增强个几天甚至个把星期,永远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开始和结束。如果运气好连上信号,我就在那坐着,屏息静气等着屏幕上开始滚动消息,寻找着你的名字。每天到楼下的办公间是雷打不动的事,就像垂钓客每天都去海边抛竿甩线,哪怕明知天气不佳、水流太湍急,风太小或风太大;哪怕明知电网已经枯竭,如同被拖网渔船兜底捕鱼几十年后的大浅滩[9]一样的枯竭。或许某天我的鱼线会缠住你,或许是在午夜时分,你所处的地方大概也是午夜,我俩你来我往笔谈不辍。曾经我打趣,写出去的信好似漂流瓶,不知能否到你的手上,也不知收到时你身在何方。[6]植物名,其叶芳香,常用作烹饪的香料。[7]位于缅因州的佩诺布斯科特湾附近。[8]这些药品分别用于:哮喘,抗抑郁,抗生素,感冒,止咳,止痛等。[9]位于纽芬兰岛西南,纽芬兰渔场的核心区,上世纪六十年代起兴起拖网捕鱼,造成纽芬兰渔场过度捕捞,到九十年代初渔业就已枯竭。伦敦、巴黎、佩特拉、瓦胡岛、莫斯科。你总是远在天边,而今你和所有人一样遥不可及。谁又曾料想到似这般,灰飞烟灭。最后一次见你是在多伦多的酒店,我俩看着窗外,西恩塔[10]的尖顶仿佛丘比特之箭指着我俩。你站在窗前,太阳照在你的背后,你就像我曾见过的竹竿,燃烧着,你的白发映成金色,你的脸庞氤氲难辨。[10]加拿大国家电视塔,多伦多的地标。 “我们不能再见面了,”你说,“迪得莉[11]病了,我得陪在她边上。”我不相信你。我俩作好了相会的计划,去蒙特利尔,去哈利法克斯,去西雅图。都是阴沉沉的地方;迪得莉的治疗结束之后,等她好转之后。可是一切都没发生。没有人能好转,所有事只会恶化。起先的日子里,我会爬到岛上的最高点,那是一处落叶松和铁杉环绕的花岗岩穹顶,灰色的石头上布满地衣,瓷青色、骨白色、橘红色,仿佛满满一捧干花从头顶上的飞机那么高的地方撒下。夜晚降临时,北极光将天空染上竖纹,绯红色、翠绿色、琥珀色,仿佛太阳从西边升起,就在夜幕的中央,上演连续好几个小时的日出。我裹着一条彭得顿牌的旧毛毯,仰面躺下观赏;芬恩伸直身子趴在我的边上。有天晚上,流光四溢的景象一直持续到拂晓,碧绿鲜红的流矢在坠落,银线如雨丝似闪电,在流矢之间穿行。空气发出嗡嗡声,我捋起身上法兰绒衬衫的袖子,看着小臂上的汗毛直竖起来。我低头看向大狗,它醒了,盯着花岗岩边上的树,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声,身上的毛如同猫一般竖起。树林里没有异常,头上的天空里也没有异常。大概三十分钟后,我听见西边一声沉闷的声音,像遥远处的一声音爆;再没别的了。
多伦多之后,我俩一年只能说上一次话;你每年拜谒我俩共同的巴黎朋友,并在那里给我打电话。真是笑话啊,只能用这种方式通话。“没有比在第七区[12]鲍尔斯家的时候,我能靠你更近。”你说道。[11]女子名,来源爱尔兰神话,含义是悲伤。[12]巴黎的富人区。但即使在这之前,我俩也很少通电话。你说会毁了我俩书信来往的纯洁性,而拒绝给我你在西雅图的电话号码。反正我俩也没怎么见上几次面,几十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。格拉斯哥一次,旧金山一次,利物浦一次周末小长假,纽约是另一次。一切尽在书信中,只不过不是真正的书信,无非是些信息字节、代码、电火花,与神经递质在突触之间的传递别无二致。有时我梦到你,梦里你的名字在电脑显示屏的中央闪闪发亮,好像平静水面上的涟漪。就算是梦里,我也无法触到你,我的手指在你的脸上拂过,你破裂成灰色黑色银色的碎屑。你在巴士拉[13]的时候,我几个月都没有听到你的消息;后来你说你挺高兴,我的缄默像是一份馈赠。
刚开始的四五年,我经常下阿奚勐克湾[14],我在那里的碎石滩上系泊着一条救生艇,艇上装着一台两匹马力的小型马达,加满汽油以便我能随时去到大陆上。[13]伊拉克第二大城市,历史名城。[14]虚构地名。原文Asimonc没有意义,变化字母顺序后为Masonic共济会,文字游戏。但此处的海浪很棘手,“河湾地”那里的海浪又高又快,非常危险。本地报纸《埃尔斯沃思美国人报》以前每年都会登《龙虾钓客下水解开缠住的鱼线,再也没能上岸》《外地人登鸡蛋岛野餐错判回程时间,再也没能回来》之类的新闻。后来有天我下湾去检查下救生艇的情况,发现马达不见了。两天里我在退潮时跑着寻遍了整条海滩,去了步行能到的最远的地方,翻过岩礁跨过潮池[15]的时候还惊到一群鸬鹚,它们踞坐在高大的岩石上,张开翅膀晾晒,好似微熹中的黑翼天使。马达最后还是没有找到。一年后,救生艇在一次风暴中缆绳松脱,也丢了;尽管之后的几个月里,我不时辨认出被冲上岸的斑驳红色的船板碎片。
我上次翻译的书是奥维德的《变形记》[16]。翻译手稿就放在书桌上的电脑旁,上面有我写的注释,是关于那个别人一开口自己的嘴巴也停不下来的宁芙[17]。她被天后赫拉诅咒,爱上了俊美而无情的那喀索斯[18]。那喀索斯听见林木之中她恳切的声音,误以为是他的伙伴,便朝她呼唤。然而从林木之中现身的是那宁芙,那喀索斯一见她便心生反感,打击了她后,便逃之夭夭。“Emoriar quam sit tibi copia nostri![19]”他大声喊道。这句话最终将他自己陷于不幸。“宁可死去,也不愿让你占有我。”[15]退潮时留下的封闭海水池。[16]古罗马著名诗人,《变形记》是其最著名的代表作,内容涵盖希腊罗马神话。[17] Nymph,希腊神话里的次级女神,是自然幻化的精灵。有时被译为精灵或仙女。[18]即纳西索斯,是为其希腊文发音。[19]拉丁文,意同下文的“宁可死去,也不愿让你占有我。”瞧瞧,这就是死在林间池塘边的那喀索斯,一只手在水面飘荡,好像仍在凝视自己的倒影。咏宁芙:伊人袅袅去,芳踪戚戚无。
木林绕余音,山石遗琼骨;
香魂游月桂,精魄荡榉树。
影非见峰顶,但闻丘野处;
身后不留迹,空余岳峦诉。几个月前的仲夏,我开始打印你的来信。我生怕电脑会发生什么故障,让我永远失去它们。打印断断续续花了一个星期的功夫,打印机挺费电而且现在岛上总是雾气很重,太阳能电池板头一回供电不足,就连持续阴霾天里看书所需的灯光都不能维持,更别提为电脑和打印机连续供电超过十五分钟了。不过我仍旧设法在一星期内打印了厚厚一沓,有几百张甚至可能更多,厚度超过了奥维德作品的注解。 “我很喜欢我们之间的纯洁性,” 你在新加坡的来信里写道,“相信我,这种关系更好,你会永远拥有我!”有些信的内容是摘抄自卡瓦菲斯、萨福、罗伯特·洛威尔、W·S·默温[20]的诗。“我难以接受却又得承认这忧伤的事实,我们在书信上交流愈亲昵,在现实中重逢愈渺茫。”有些信里,我在信头或信尾处留下了我的回应,是誊抄自别的诗里歌里的词句,或乞怜、或躁动:惶惶不安,深陷两难[21]
我渴望且追求[22]
你的双臂拥抱不住记忆[23]
[20]卡瓦菲斯,希腊著名现代诗人,生卒:1863年-1933年;萨福,古希腊著名女诗人;罗伯特·洛威尔,美国著名当代诗人,生卒:1917-1977 ;W·S·默温,美国著名当代诗人,生卒:1927-2019。[21]摘自马修·阿诺德的著名英文诗《多佛海滩》的最后一节。[22]这句是古希腊女诗人萨福遗留下的唯一一句诗歌片段,该诗歌其他部分都已散佚。[23]摘自Johnny Thunders的同名歌曲。破天荒头一遭,空中交通停了。这事情太诡异了,相比起来,之前站在花岗岩穹顶上向西望去,大陆上灯光一片漆黑的情形都算不上诡异了。我早已习惯了头上川流不息的航班,飞机沿着大圆航线[24]在纽约、波士顿、伦敦、斯德哥尔摩之间穿梭,途径荒凉和积雪的拉布拉多岛和格陵兰岛的上空。而现在,一天一天的过去,天上还是空空荡荡;马尔斯山上的信号塔仍旧陷于沉寂。我和大狗跑遍了岛上的每一寸,我把木棍扔过碎石滩,大狗不知疲倦地追逐,叼回,一遍又一遍。一星期后,飞机回来了。第一架的声音犹如沉寂许久后的轰鸣振聋发聩,又是一架,接着一架,很快我又对此习以为常,直到飞机再度停飞。有时我在想,这一切究竟有没有真的发生?你的信涌上我的心头,蓝色火花随着阳光穿透。对我而言,你和你的话语比任何东西都要真实,然而又有多真实?所有这一切又有多真实?当我躺在花岗岩上,能感受到压迫我脑壳的石头,能感受到头顶上方人造卫星划过空中的轨迹,能感受到缓慢平稳的脉搏应和着头脑中化学信号释放的节拍。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听到的:马尔斯山上的信号塔沉寂了至少有一年,看样子不会再醒了。[24]球面上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的航线。


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,大狗狂吠起来,我朝外张望,看见一艘快艇劈波斩浪驶来。我走下前去迎接:是里克·奥斯古德,马尔斯山的兼职治安巡官和志愿消防队长。 “我们有阵子没看见你了,”他大声说道,一边把快艇停靠在码头上但没有下船,“就想瞧瞧你是否一切都好。”我告诉他一切安好,并请他上来喝杯咖啡但他回绝了:“就是来看看,别的没什么,到各个岛上巡逻一圈看看大家是否都没事。”他问候起我的孩子,我告诉他孩子们现在随父亲生活。我起身挥手告别,他调头驶离,一路搅动起黝黑的海水,留下一条黑色浮沫的尾迹。从那之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谁了。
三周前,我打开电脑,几个月里第一次连上了信号,便搜索你的消息。外面的新闻零零星星,没有一条是好消息;而且大多是图片,似乎失去了用文字表达的意愿,或许只是这样更方便,毕竟无数人天各一方。“某些经历把我们送到,言语失去意义的地方。”我正准备洗漱就寝,突然从显示器里传来一串声响。我赶紧打开,只见屏幕里全是一串串的文字,是你的名字,全是你的消息。我坐在那儿,欢喜到直打哆嗦;等了有差不多一刻钟,这些从天而降的文字,转移到我指尖能触及的地方,银色黑色灰色蓝色。我心想你终于寻到我了,心想这些是你积攒那么多年的倾诉,心想你会回到我的身边。然后,一如开始时的突兀,传输停止了。我开始读了起来。这些全不是新的,都是你的陈年旧信,有些已经数十年之久了。2009, 2007, 2004, 2001, 1999, 1998, 1997, 1996。我按照时间顺序向后滚屏,一连串的年份和文字交织成一股线;你的名字一次次地冒出,就像这股线上串起的明亮珠子。我全读完了,读到眼睛酸涩,烛泪和坏灯泡铺满一地。晨光乍现的时候,我试着再次连上信号,但信号已经没有了。每天晚上,我都在户外凝视天空,穷尽双眼试图找寻天上预示的征兆,那种联系着星象和我自身之间的宿命。可是现在连人造卫星都不见了,而我也有好多年没有听到飞机的声音了。
.秋冬时分,我观察到山雀、五十雀、渡鸦、戴菊鸟都没有迁徙。去年秋天,我带着芬恩下到一处很深的地方,那里曾是上个世纪开采用于建造圣约翰神明座堂[25]的花岗岩的采石场。采石场现已积满了水,沉静深邃,冰凉刺骨。我们见到了一群野火鸡,羽翼未丰;但是大狗已经老迈到无心去追逐了,只是看着我设下罗网。我走到积水边上,凝视着深邃的池子,看见我面孔的倒影却容貌依旧,不见岁月在我这个孤家寡人身上流逝的痕迹。我已把菜窖里所有的纸箱板条箱都烧了,尽管如此菜窖还未被全部清空。为了引火,木制长椅的碎屑、浸泡过“杨柳水”[26]而变形的木箍、坏掉的木钉和头箍,都被我烧了。只有大狗日渐灰白的吻部提醒我,有多久没有见过人脸了。眼下我梦到你的时候,能看见的只有水面漂着几片红叶的一池秋水。[25]位于纽约,始建于1892年,至今仍未全部完成,是世界最大的圣公会教堂、世界第三大基督教堂。[26]将杨柳枝条用水浸泡后制成的农作物栽培溶液。目的是获得吲哚丁酸和水杨酸的析出,可促进植物根部的发育。我和大狗从农舍回来,垂暮的大狗在西斜的阳光下沉沉睡去。我坐在门外,看着一只绒啄木鸟伏在一棵红橡树上慢慢往上攀,一边啄着柔软的树皮寻找虫子。这是种友善的鸟,容易引诱,爱群居;虽然和蚁鴷[27]长相雷同,却不像蚁鴷那么独来独往。蚁鴷不会爬树,但会用爪子在地上扒拉,找寻爱吃的蚂蚁。它的身体几乎能向后弯曲到底,托马斯·比尤伊克在两百年前所著的《英国鸟类史》里如是描述:[27]又称歪脖啄木鸟,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。它用几乎是无意识的缓慢动作扭转自己的头部和颈部,与蛇类的盘绕成圈并无不同。这种独来独往的鸟类,从不与配偶之外的同类共处,即使与配偶相处也十分短暂,一旦结合关系解除——通常是在九月,就各自劳燕分飞。或许是这种奇怪的无意识动作,让古希腊人非常着迷。在品达[28]的《皮托竞技胜利者颂》第四首里,阿弗洛狄忒将蚁鴷交给伊阿宋,用作勾引美狄亚公主的魔法手段,伊阿宋以美狄亚对自己的痴恋拴住了这位公主。善射的阿弗洛狄忒:她带给他棕白相间的鸟,“疯狂之鸟”,两翼和双腿钉在四辐车轮上。伊阿宋,爱神授真传,
焚尽公主亲情念,
美狄亚心火炽燃,
只偎英雄恋。在《忒奥克里托斯牧歌》[29]里,被爱人抛弃的宁芙斯迈塔使用了同样的鸟:轮辐饰以鸟羽,钉成木制车轮,旋转于火焰上方,宁芙向冥月女神赫卡忒祈求许愿。小岛上话音缭绕:它们都是我的。[28]古希腊最伟大的抒情诗人,留有四卷《竞技者胜利颂》存世。后文的《皮托竞技者胜利颂》即为其中一卷。[29]忒奥克里托斯所著,作者为古希腊著名诗人,西方牧歌(田园诗)的创始人。下文的斯迈塔为该作品第二篇的主人公,周作人曾翻译过该故事,译名为《法术》,收录在《希腊拟曲》中。
昨天,大狗死了,是在跟我登上花岗岩穹顶的路上倒下的。它想起身却再也爬不起来,我坐在它边上,轻抚它业已灰白的长长吻部。它黑色的双眼望进我的眼睛,最终阖上。这些年听到再多坏消息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的我,哭了。我搂着它硕大的身躯直到尸体发冷变僵。我抬起它扛着它走,非常吃力但终究还是做到了,我步履蹒跚地穿过长着一层厚厚地衣的地面,来到白桦林和落叶松林的背阴面,那里能远眺“河湾地”。我把大狗埋在那里,和所有人葬在一起,随后生起了一堆火。
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。历史的无尽长河里,有着无数帝国被世人遗忘,有着无数男子得到佩箭的女神的恩赐,有着无数人事物飞得太高而燃烧坠落。总是在某处,总会有一名形单影只的女子等待着消息。夜晚我登上岛屿的最高处,燃起了一小堆火,把海滩上林子里找到的东西充作柴火。树叶,树皮,小骨头,羽毛团,一本书。想你的时候,我站在岩石之上迎风呼喊,寒风带着雪的气息。呼喊一个名字,一而再,再而三。 “别了。”那喀索斯说。厄科[30](Echo)轻声叹息,喃喃耳语:“别了。”再会;再会。你还听得见我吗?[30]参见纳西索斯的希腊神话。Echo,厄科(希腊文发音,又译为艾蔻)被天后赫拉诅咒,只能重复别人话语的最后几个字,英语即用其名echo,意为回声。原文标题即为此名。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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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作者的一位长期笔友在2002年派驻伊拉克后,作者担忧其安危,于是诞生了这篇科幻小说,并于2005年发表。通篇的末世氛围和心理活动,反映出一种自9·11阴影下延续至当时的超现实的恐惧感和隔绝感。本篇获得了2006年的星云奖最佳短篇小说。文中暗示了各种造成末世的可能,但原因已不重要。幸存者在活着之余,只能陷入脑海中过往的回响。——孙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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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编 孙薇  题图《狼的孩子雨和雪》截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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